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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秦桑/低绿枝的秦桑/再见那便不见

怙恶不逡【一】

这是这个小国家最大的祭台,人们聚集至此,等待象征着一年开始的祭祀。

人挨着人,却不是特别喧闹,人们压低着声音来说话,像害怕惊扰什么东西一样。

荣泽在人群里面踮着脚使劲往外看,可是她并不算太高,于是什么也看不见,她本来就不比同龄的孩子高,何况荣泽所挤在的这一群人普遍都高大健壮。汗酸味从别人的背上只扑进她的鼻子里,呛得她几乎要昏过去了。

国王乘坐着有顶的大车而来,驾车的是一个从头发皮肤到衣服全是白色的少女。今年新登基的国王是个姑娘,是这个国家有史载以来的第一位女王。白色的少女是这个国家的神,每一个国家都被一位神所庇护着,没有人知道神们的名字,那好像是至关紧要的秘密。

荣泽所在的人群推嚷着走到祭台旁边,随随便便的在下面排了一个方阵。

国家很小,历史也并不长,所以总能接受一个新的自己,包括不再有奴隶,包括女王登基,包括他们的神从不和别的国家的神一样总是脸都不露,行踪也很诡秘。他们的神是少女的样子,满身穿戴着华丽的首饰,可以看见她在河边玩水,在集市上散步,公然开大臣们的玩笑。她不像别的神一样用袍子把自己身形隐匿,她的裙子是白色的,飘飘然,赤着脚露出白皙的皮肤。除了沾染不上泥土的衣服和没有血色的脸,她和任何一个少女一样,不过她还有一双金色的眼睛。

神跳下车来,也不去管车上的女王,虽然挂满了金饰玉镶的东西,但是依然轻盈地和人们挥了挥手,人群就爆发出欢呼声。

明黄色衣服的国王缓步走出,人们又安静下来。

女王看起来比神要大很多,除了王冠,身上没有任何的饰品,衣服也是简练而贴身的,黑发盘成一个髻在脑后,但女王也不过十八。

这个小国本来就是很悠闲的姿态,有些农人们可以在田上蹲一天,不干活。因为田就是那么多,可以干活的人却并不少,因此可以每天换一批人去工作,另外的人蹲着看也好,自己去玩也好,总归没有人忙碌。

荣泽是费了千辛万苦,才加入到这支队伍里面来——他们是王国的武士。这儿从没一个国王想去打外面,但也从没有人打进来,百年前他们的神和外面的神立了誓言,外面的国家绝不会打进来,虽然这里的人不知道他们的神是如何办到的,但她是神啊,本来就该有这样的能耐。

白色的神走到祭台中央,身后跟着的是人们的国王,国王背对着人群,一脸焦急地问;“你当真要选人了?你不考虑一下?”

白色的神撇撇嘴:“滚啊,你就不能像你爸他们一样少管我点吗?我又不傻又不害人,你慌什么?操心的事情应该给下面那帮叫臣子的傻子干,你操什么心,你让人家帮你操好心了你自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得了,这弹丸之地就这样子,你再勤奋它也不会富强到哪里去的。”

女王沉默了,人群也沉默了。

有节律的铃声穿来,一下一下,白色的神把一个铃铛举过头顶,跪了下来,把她平时上翘的头压低,恭敬而畏惧。

神高声唱讼,不像在祈祷,像在对着世界呼喊,那样一种被世界压抑着的东西,她想要告诉人们。

铃铛是白色的,像她一样白,她的唇太薄,又没有一点血色,从头到脚,都是不属于这里的东西,这里的人有黑色的发和黑色的眼,但是这里的所有人都能接纳她,都能尊敬她。

众人站着,望着白色的神从地上站起,走向那穿着黑甲的那群人里,人群忽然喧哗起来。

女王想走下来对神说什么,神已经把铃铛交到荣泽手里,然后拉着荣泽走上了祭台。

女王一边追着又走回祭台的神,一边说:“你……”忽然,她愣住了,她看见荣泽发着抖,极为害怕,眼泪汪汪,但是却强忍着。

荣泽是武士里个子最小却能打倒一片的那种,她从很穷的人家出生,抱着当个武士又不需要什么脑子又可以给家里寄钱的想法进去了。结果天赋惊人,像生来就知道怎么样把别人打倒一样。

神今天要选一个武士去做国王的亲卫,以后说不定还能管所有的武士,荣泽觉得这和自己大概没有关系,因为她向来觉得自己脑子并不好使。

和人相处根本不在她理解的范围内,她总觉得自己在不停的出丑又犯错,只有提起武士们黑色的大刀时,她才能忽然不紧张也不尴尬。

神就那样向荣泽走来,荣泽从小就见过祭祀的样子,神虽然许多年来一直都长一个样子,没有长大更不会老去,但是荣泽从来没有仔细的近距离看过神的样子。

神的五官像经过精密测量的工艺品,没有一点不符合美感的地方,神就是个完整漂亮的少女样的工艺品。荣泽抬头看清神的眼睛,是金色的,却不像金子一般闪烁,也不同琥珀一样澄澈,她的眼睛是种污浊的金色,是积灰灯罩里发出的烛光。

荣泽忽然感到害怕,不是恐惧那盏烛火,而是恐惧得发现,那盏烛火背后没有其它的光了,是无穷无尽的黑暗,如果选择抓住这盏烛火,是不是就再也无法回到这阳光下了?

荣泽还没有来得及选择,就一脚踏入了黑暗,眼前只剩下这一盏烛火,她对这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未知感到害怕,她觉得血都涌到了咽喉处堵了起来,还散发着甜腥味。那不是她拿起刀就可以对抗的东西,作为一个合格的武士,荣泽晓得怎么样估量对手的实力,但是这次她做不到,对手很强大,但是强大到什么地步,便不可知,如夜空看不见尽头。

荣泽颤抖着,荣泽的心恐惧得想跳出胸膛,荣泽的眼泪就要落下来了。

终于,荣泽在祭台上哭了,女王一把把荣泽抱住,她比荣泽还矮一点点,荣泽却觉得是温暖柔软而可依靠的。

神闭上了演,雪白的睫被阳光照射成透明的颜色。

荣泽终于觉得黑暗散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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